您的位置 : 首页 > 武侠小说 > 剑客图

(壹)枯井现白骨 步摇叩鬼门

洛阳有许多道观,但这座道观很特别,俯瞰下去,观中有九口古井对应北斗九星星盘布局,洛阳百姓都知道这里是皇家敕修道场,但百姓不知道,这里实是镇压前朝霓裳羽衣教的封印之地。

相传前朝霓裳羽衣教以歌舞剑术闻名,其镇教剑法"堕马髻"以水银为引修炼,能将发簪化为无形剑气。

直至天宝年间,该教因涉长生禁术遭灭,并封印于此。

秋雨裹着水银的腥气漫过洛阳城时,清虚观的古井塌了。

观内庭院,薛寒镜提着青纸灯笼立在井沿,道袍下摆已被雨水浸透。

戌时的梆子声穿过雨幕传来,惊起井底蒸腾的幽蓝雾气。

薛寒镜探头看向井底,但见七具白骨在幽蓝雾气中若隐若现,鎏金步摇插在空洞的眼窝里,随蒸汽起伏发出细碎鸣响。

她沉思片刻,将灯笼递给身后的道童,素白手指划过腰间鎏银验尸囊,指尖现出一枚铜针。探将出去,铜针在雾气中泛起青斑,这是尸骨浸过剧毒的征兆。井壁上的青砖突然剥落,露出暗红朱砂符咒——是前朝禁术"九阴镇魂印"。

“大半夜的吓人!”

道童向后一退,边喃喃道,边架起柏木三脚架,将青铜镜悬在三脚架上,置于井口三寸处。

“谁让你跟来的?”

薛寒镜收回铜针,指尖轻弹,七枚桃木楔破开蓝雾穿入穿过井中迷雾,钉入尸骸天灵。

“师傅,不对,那个人说了,你典当了武功,人已入画,所以你是我的主顾,我肯定要伺候好我的主顾啊!”

道童看看井底再转头看向铜镜,铜镜将井底映照的清清楚楚,只见井底白骨突然震颤,步摇的金叶簌簌抖落,在镜面划出北斗七星的灼痕。

“无常卷轴指引我来这里寻找失去的记忆,或许你要的东西也在这里!”

"喀嗒"一声轻响,第三具尸骨的左掌指节脱落。薛寒镜用鹤嘴镊夹起那段玉色的指骨,水银珠正从骨髓腔缓缓渗出。她忽然蹙眉——骨缝中卡着半片金箔,是《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残章。

雨势骤急。怀中的沉香木匣猛然震动,十二根玉簪顶开匣盖,在雨幕中排列成剑阵指向井底。道童顺剑阵看去,尖叫着跌坐在地,只见井底蓝雾中突然凝成女子身形,广袖翻卷间跳出半阙胡旋舞,薛寒镜抬头看向青铜镜映出的舞姬残影,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薛寒镜甩出袖中符纸,却见那蓝雾幻化的舞姬俯身行礼,朱唇轻启唱出偈语:"银河无舟楫,霓裳作剑衣。"她迟疑片刻,手掐剑诀低吟一声

“封”

簪阵应声刺入井壁,青砖裂缝中渗出黑红血水,将雨水染成了胭脂色。

十二玉簪飞回木匣时,带出一缕银白长发和工尺残谱。薛寒镜捻起发丝对着灯笼细看,水银颗粒在发间织成细微的图案,道童凑过身来。

“呀,这不是剑谱嘛?”

“你也能看出来是剑谱?你果然是来要账的”,薛寒镜嗔道。

雨帘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二人转头走向道观西南角的古井。

薛寒镜将染血的工尺谱收入袖中,背后的青铜镜映出她后颈浮现的朱砂纹——正是霓裳羽衣教的鹤形印记。

“师叔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那是霓裳羽衣教的鹤形图案”

“明白了,这下面镇压的是你的同门!”

“我也记不清楚了!”薛寒镜回首若有所思。

子夜更鼓穿透雨幕,观中九口古井同时发出呜咽,薛寒镜握紧袖中玉簪,冰凉的触感直刺心底,她已经忘了,十年前那个月夜,似乎也有同样的金铁声在血脉中铮鸣。

西南古井腾起的血雾中,赫然出现三百具琉璃棺的幻影,玻璃棺正随着某种韵律起伏。她轻抚沉香木匣,十二枚玉簪在沉香木匣中铮鸣不休。

青砖井沿突然炸裂,水银凝成的触须缠住她脚踝。薛寒镜并指如剑挑断束缚,溅落的水银却在半空化作袖剑。道童似乎是听见什么动静,回头一看,颤抖着拉扯薛寒镜的衣角,薛寒镜这才发现,那七具骸骨不知何时已然腾于空中,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西南,手中灯笼霎时熄灭,雨中的空地上,亮起七对幽绿瞳火!

"叮——"

为首骸骨额间步摇震颤,金叶摩擦声竟似剑刃破空。薛寒镜旋身避过无形剑气,道冠被削落时,后颈鹤形印记骤然发烫。

失去的记忆开始在薛寒镜眼前翻涌:十年前月夜,三百舞姬在教坊司中庭跳着同样的剑舞,步摇金声与骨笛共鸣......

"坎位,七寸!"

她厉喝一声甩出玉簪,翡翠簪头刺入白骨膻中穴。骸骨剧烈抽搐,脊椎骨节突然爆开,水银喷溅而出。道童慌忙上前展开油纸伞抵挡,伞面瞬间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青铜镜飞升悬至空中,镜背饕餮纹渗出黑血。薛寒镜咬破舌尖喷出精血,镜面顿时映出骇人景象:七具骷髅的十二经络皆由水银灌注,心脉位置都竟插着她随身携带的同款玉簪!

"原来如此......"

她突然扯开道袍前襟,心口处碗口大的疤痕正泛着幽蓝的光芒。当年剖心逃生的记忆如利剑刺入灵台:教主的金针顺着任脉游走,将《霓裳羽衣曲》烙进她的骨髓。那些美艳舞姬的脊椎,被活生生抽出来炼成剑簪。

骸骨阵列忽然变阵,七具白骨摆出飞天献祭之姿。步摇震颤频率陡增,井底水银沸腾如熔银。薛寒镜后颈印记已蔓延至锁骨,她反手拔出插在发髻的桃木簪,引心口汞血在镜面疾书剑诀——正是当年未完成的破阵诀!

"霓裳非衣,剑器非器!"薛寒镜口中默念。

木簪划破镜面刹那,三百琉璃棺应声爆裂。水银形成的十二尊玉雕般的舞姬残影,她们手持脊椎炼制的骨剑,唱起了《羽衣曲》最终章。薛寒镜的沉香木匣轰然开启,十二玉簪与骨剑共鸣,在雨幕中织成天罗地网。

她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霓裳羽衣教最后的剑器,这具肉身早已被炼成行走的堕马髻剑谱。

子时的更鼓穿透幽蓝的雾气,西南角的古井深处传来琉璃碎裂声。

“原地等我!”

薛寒镜边交代道童,边飞身投入井中。

井底是一个巨大的地宫,细看穹顶,映出地宫穹顶的北斗蚀刻,七星对应着地面的七口井,三百琉璃棺在地宫穹顶倒悬如星。地面一个巨大的水银池,池表面浮动着细密的银斑。她踏入池中,足尖触水的刹那,池面凝结出霜花状剑纹——十年前那个满月夜,她正是站在这方汞池前,为教主绾起堕马髻。

"镜儿可知,水银实乃时空精血。"

记忆中的教主执犀角梳划过她脊背,梳齿带起一串血珠坠入池中。

池底忽然四周升起十二面巨大的青铜鉴,映出三百舞姬梳妆的场景。薛寒镜此刻才看清,那些胭脂盒里装的皆是骨灰,画眉笔端蘸的是水银。

水银陡然扭曲变幻。池中浮现出无数个薛寒镜的倒影:七岁时被金针封住哑穴、及笄夜剖心取血、如今道袍染水银的模样......每个倒影颈间都缠着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没入池底一具水晶骷髅口中。

"这是教主的颅骨!"

薛寒镜猛然呛出水银,清醒过来,却发现手中攥着半截锁链。才发现道童不知何时已跟了下来,在池畔不停的惊呼:"师叔小心!"十二面青铜鉴突然射出光柱,在池面交织成《霓裳羽衣曲》全谱。她后颈的鹤形印记突然暴长,化作金线刺入光幕。

水银池此时开始沸腾。

池底水晶骷髅张开下颌,吐出三百枚琉璃齿——每颗牙齿内封存着舞姬临终记忆。薛寒镜的玉簪自行飞起,在池面刻出北斗九曜图。当第七颗星辰被点亮时,池水突然分层,上层澄金下层幽蓝,分明是《黄帝九鼎神丹经》记载的"龙虎池"!

她撕开道袍,心口疤痕竟与池底星图完全吻合。当年教主在她体内种下的不是剑诀,而是一味活体丹引!记忆如决堤与眼前的水银交织:那些跳着剑舞的师姐们,脊椎被抽出时喷溅的不是血,而是淬过丹砂的水银浆。

青铜鉴光幕忽然炸裂,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识海。薛寒镜看见教主将《羽衣曲》工尺谱刻在舞姬头骨内层,看见自己剖心时飞溅的血珠在水银池凝结成玉簪。

道童的惊叫将她拉回现实。十二面青铜鉴正在融化,水银池表面浮起血色泡沫——这是百具尸骸同时腐化的征兆。薛寒镜突然挥簪刺向池底星图,簪尖触到水晶骷髅的瞬间,整座地宫响起编钟悲鸣。

三百琉璃棺应声开启,棺中水银凝成舞姬模样。她们手持脊椎骨剑,跳起了真正的霓裳剑舞。薛寒镜的道冠被剑气掀飞,青丝遇水银即燃,在头顶结成火焰堕马髻。她终于记起这招"天女散花"的真谛——以心血为引,化三千烦恼丝为剑雨!

"破!"

燃烧的发丝刺入舞姬眉心,每根青丝都牵引着一道记忆残片。当最后一个“舞姬”倒地

地宫震颤着吐出腥风时,薛寒镜嗅到了龙脑香的气息。

’你怎么下来了?"薛寒镜警觉的看着前方。

“这下面太邪乎了,虽然我有点害怕,但我还是担心你啊!”

“臭小子,你是担心你要的东西吧"

水晶骷髅口中的预言尚在回荡,池底星图已泛起血光。她俯身拾起融化的青铜鉴残片,镜面焦痕竟勾勒出半阙《霓裳羽衣曲》——正是十年前教主为她绾发时哼唱的调子。道童突然扯住她袍角:"师叔快看!"

池畔石壁剥落处,露出整面琉璃板,三百舞姬的经络图如蛛网密布,每条脉络尽头皆指向北斗九星方位。

薛寒镜从袖中抖出一柄蛇纹角梳,梳齿刺入池底星图疤痕。水银忽如活物般退散,露出青玉砖上阴刻的《堕马髻剑谱》总纲。她瞳孔骤缩,记忆迸裂。

七岁那年初入教坊,教主执此梳为她盘发,金针顺着督脉刺入时曾念道:"天枢为髻,瑶光为簪。"此刻玉砖上的九曜方位,正与霓裳羽衣教地宫九井暗合。薛寒镜以梳代笔,蘸着心口的血在琉璃板疾书,舞姬经络图随之扭曲重组,最终汇成七式剑诀。

"叮——"

薛寒镜蓦然抚向发髻,当年教主插入百会穴的金针仍在皮下跳动,宛如活蛇。

地宫穹顶传来琉璃脆响,九口古井方位水银倾泻而下。薛寒镜挥梳斩断一缕青丝,发丝遇水银即燃,在空中凝成剑形。她顺势舞出剑谱首式"摇光点翠",燃烧的发剑划过琉璃板,竟激活壁内机关——三百具舞姬木俑破壁而出,脖颈皆系青铜铃铛。

"坎离移位,踏九宫步!"

薛寒镜拽着道童避过木俑剑阵,足尖点地时惊觉青玉砖下暗藏磁石。木俑体内机括受磁力牵引,剑招轨迹暗合北斗运行。

道童突然惨叫,左臂被木俑铃铛割出血口。薛寒镜反手掷出犀角梳,梳齿刺入木俑玉枕穴,其关节顿时迸出水银。她趁势夺过木俑手中青铜剑。

"原来剑谱藏在......"

"是我要的剑谱吗?“

话音未落,池底水晶骷髅突然腾空,颌骨开合间吐出九枚玉衡珠。薛寒镜挥剑斩珠,珠内迸发的蓝雾却凝成教主虚影:"镜儿可知,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她悍然刺破虚影咽喉,剑尖传来的震颤与当年剖心时一般无二。琉璃板上的经络图此刻尽数染红,逐渐化成了《堕马髻剑谱》。薛寒镜呕血溅落剑身,血珠沿云纹游走,显出一行小篆:"以命祭剑,可破万法"。

子时更鼓穿透地宫,薛寒镜后颈鹤纹已蔓延至心口。她深知教主的可怖,今日难逃此劫,握紧青铜剑看向道童:"快上去,若见青丝化雪,便将此剑插入天枢井。"

正当道童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九口古井同时轰鸣,第一具木俑突然炸裂,体内滚出的不是机括,而是半截风干的婴孩手臂。

“来不及了”

(壹回终)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