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沧海噬灵第二章腐萤照夜**
####**第一节夜海泛光**
季溟蹲在礁石缝隙间，盯着掌心三颗发光的牙齿。
这是他从那条龙涎鱼颅骨里抠出来的。月光下，鱼齿表面布满螺旋纹路，像被能工巧匠雕刻过。指尖稍一用力，就听见"咔嚓"轻响——鱼齿裂开缝隙，渗出幽蓝色的浆液。
"龙涎鱼齿，夜明如灯......"
季溟想起蓑衣老人融化前说的话。他把鱼齿捏碎，蓝色浆液滴在母亲干裂的嘴唇上。季林氏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突然剧烈转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阿娘？"
季溟刚俯下身，就看见母亲枯瘦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钩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季林氏睁开眼，瞳孔竟变成了和龙涎鱼一样的银白色。
"沧溟......"她嘶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去......无涯......"
话音未落，季林氏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涌出带着银丝的黑色血沫。季溟慌乱中又捏碎一颗鱼齿，将浆液滴入母亲口中。这次，季林氏的身体猛地弓起，后背离床板足有半尺高，然后重重摔回床板上，彻底昏死过去。
屋外突然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季溟转头，看见窗纸外漂浮着点点幽蓝光芒，像是有人提着一盏盏小灯在院子里游荡。
他抄起鱼刀，轻轻拨开门闩。
####**第二节腐萤引路**
月光下，数十只萤火虫大小的光点悬浮在院中。但它们不是昆虫——每个光点中央，都包裹着一粒龙涎鱼齿的碎片。这些碎片自动拼合，在空中组成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形状，朝季溟晃了晃尾巴，然后向海边飞去。
季溟回头看了眼昏迷的母亲，咬咬牙跟了上去。
海滩上布满荧光。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水洼里，漂浮着无数发光的微生物，将整片海岸染成幽蓝色。龙涎鱼齿碎片组成的小鱼停在一块礁石上，突然散开，又重组——这次变成了一只手的形状，指向远处海面。
季溟眯起眼。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团比夜色更深的阴影正在缓缓旋转。
"漩涡......"
他刚喃喃出声，就听见背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回头看去，沙滩上赫然出现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正向他延伸而来。脚印尽头却空无一物。
龙涎鱼齿突然全部炸裂，蓝光暴涨。在刺目的光芒中，季溟终于看清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站在他面前，海水不断从它身上滴落。那东西没有五官，但在应该是脸的位置，嵌着三颗龙涎鱼齿，排成倒三角形。
"噬灵......"水鬼的声音像是无数气泡炸裂，"......跟我来......"
它转身走向大海。每走一步，身体就凝实一分。等走到潮水边缘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破烂渔夫装的男子背影。季溟浑身发冷——那背影的轮廓，和他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
####**第三节幽冥瞳开**
海水漫过脚踝时，季溟才惊觉自己已经跟着水鬼走进了海里。奇怪的是，海水自动分开一条路，让他能在海底行走如常。四周漂浮着更多水鬼，全都保持着溺水时的狰狞模样，但它们对季溟视若无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补网、杀鱼、喝酒......
领路的水鬼突然停下。他们站在一片海底悬崖边缘，下方是无尽的黑暗。水鬼转过身，季溟倒吸一口凉气——它的正面根本没有身体，只有一件空荡荡的渔夫装，三颗鱼齿悬浮在领口位置。
"看......"鱼齿碰撞出古怪的音节。
水鬼"抬手"撕开了自己的"脸"。确切地说，是那三颗鱼齿突然高速旋转，在空气中撕开一道裂缝。裂缝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竖瞳，瞳孔里映出季溟的倒影——那倒影皮肤上爬满蓝色纹路，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幽深的黑。
剧痛突然袭来。季溟捂住双眼跪倒在地，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渗出。当他再次睁眼时，世界变了——海底布满纵横交错的黑色丝线，所有水鬼都被这些丝线缠绕着，像提线木偶。而在深渊底部，一团庞大的黑影正随着丝线的扯动而微微起伏。
"那是......"
"海阎王......"水鬼的声音开始失真，"......它在吃你的时间......"
季溟突然明白为什么渔民们说海阎王发怒时会带走寿命。那些黑色丝线，是生命力的实体化。每个被丝线缠绕的水鬼，面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最可怕的是，他看见自己胸口也延伸出十几条丝线，全部没入深渊之中。
####**第四节噬灵反噬**
本能告诉季溟必须立刻逃离。但当他转身时，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海底悬崖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形，他正站在"碗底"中央。
水鬼的渔夫装瘫软在地，三颗鱼齿飞向季溟，嵌入他的左手手背。剧痛中，季溟不受控制地抬手对准深渊，掌心传来恐怖的吸力。
"噬灵根......"无数水鬼齐声低语，"......以魂补天......"
黑色丝线剧烈震颤。季溟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涌入体内，同时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头看见自己皮肤下的蓝纹正疯狂蔓延，而深渊中的黑影第一次抬起了"头"——
那是一只由无数溺水者面孔组成的巨大聚合体。每张脸都在无声尖叫，空洞的眼窝全部对着季溟的方向。
"不......"
季溟想停下，但噬灵根已经失控。越来越多的黑色丝线被他吸入体内，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闪烁的蓝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爆炸的瞬间，腕间的青冥骨突然发烫。
青光如剑，斩断了所有黑色丝线。
深渊中的怪物发出无声的咆哮，季溟趁机向上浮去。在即将冲出水面时，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海底悬崖正在闭合，但在缝隙中，他分明看见那怪物的核心处，悬浮着一块和他腕间青冥骨同源的碎片。
####**第五节亡魂低语**
季溟醒来时躺在自家床上，浑身湿透。窗外已是黎明，但屋里还飘着龙涎鱼齿的蓝光。季林氏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把鱼刀，刀尖滴着黑血。
"阿娘？"
季林氏缓缓转头。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但脖子上多了三道发光的蓝纹，和季溟皮肤下的一模一样。
"你爹当年也去过那里......"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回来时，带回了你。"
季溟这才发现屋里不止他们两人——墙角阴影里跪着个透明人影，正是昨夜引路的水鬼。它现在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三颗鱼齿掉在地上，光泽暗淡。
"它说了什么？"季溟轻声问。
季林氏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笑的表情："它说，海阎王每三十年醒一次，每次都要吃一个噬灵根......"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季溟的手腕，"......上次是你爹替了你，这次......"
话没说完，水鬼突然扑向季林氏。季溟本能地抬手阻挡，掌心蓝纹大亮。水鬼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就被吸入体内，季溟感到一阵刺骨寒意流窜全身，同时脑海里响起无数嘈杂的低语：
"无涯洞......钥匙......"
"补天族......罪......"
"三千年......轮回......"
当最后一丝寒意消散时，季溟发现自己能听懂那些低语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看见母亲脸上浮现出和水鬼一样的死灰色。
"阿娘！"他慌乱地抓住母亲的手，却摸到了一片冰凉。
季林氏的眼神已经涣散，但她的嘴唇还在蠕动："祠堂......地窖......你爹......留了......"
话音戛然而止。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季海惊恐的喊叫：
"溟娃子！快跑！镇上来了群穿白袍的，说是找什么'噬灵妖童'！"
季溟抱起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看向窗外——七道白色身影正踏浪而来，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剑，剑柄上的北斗七星在晨光中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