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国
崇祯十三年。
牢门紧闭,铁链沉重。
大雪从外飘来。
韩真的双手也被镣铐刺穿,奄奄一息地躺在高草堆之上,双腿因为拷打,已经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浑浊的双眼,也早就已经瞎了,双眼面对的只有无尽黑暗。
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
过了半晌后,牢门发出铁链的松动声被打开。
一身穿锦衣华服的美妇走来,发髻高挽,其上点缀着一支璀璨夺目的凤钗,凤凰展翅欲飞的姿态栩栩如生,气质雍容华贵与这大牢格格不入,眼神嫌恶:“…别再等了,蕴之不会来了。”
“如今他是本宫的驸马,当朝一品丞相,君王帝师而你呢?”
“…不过就是个乡村野妇,早已时日无多。”
听到耳边的声音,只剩下一口气的韩真有了动静。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站不起来,只能爬过去。
那双沾满脏污血迹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沙哑的声音,苦苦哀求着:“我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为什么,不回我的书信!”
“为什么,要负我!”韩真喉咙发出嘶哑声,口中流出了鲜血,抓着裙摆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而感觉到悲愤。
美妇一把扯开自己的华丽衣袍裙摆,深怕再次被她玷污,语气尽是不屑,“蕴之从未负过你,是你…手段卑劣罢了,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让蕴之强娶你。”
“如今你怎会还有脸来京都,韩真你到底是不知廉耻!”
“不,不会的!他说等他高中之后,他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安心地待在乡下不好吗?平淡度过一生,以你的能力,还能再嫁,说不定还能过得很好,为何却偏偏执迷不悟,非要纠缠。
“你根本配不上蕴之,以前是现在更是!”
美妇见到面前之人,宛如蝼蚁般,压下了眼底的嫌恶狠毒,转眼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高人一等的怜悯。
“本宫不怕告诉你,这门婚事,是蕴之求取而来,本宫不屑与你一般,做这些强求之事。”
“你就算是死,也是死不足惜,更是死有余辜。”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刺入了韩真的心中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悲痛。
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声音,“娘亲我跟二宝,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去找爹爹。”
“我要找爹爹。”
因为牢狱污秽,没有让两孩子踏进一步。
最后美妇落下一句话,“本宫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熬得过今晚,本宫便放你一条生路。”说完便挥袖离去。
“不,不会的…”
“你若不出现蕴之面前,我本想放你一马,可你执迷不悟,本宫就留你不得。”
“韩真,你命如蝼蚁,身份卑贱,怎能做得住百官之首,丞相夫人的位置。”
“就凭你也配肖想,蕴之?”
“你!该死!”
“噗—”韩真硬生生地吐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无力倒地,双眼空洞无神看着牢顶。
韩真不知道自己最后还在执念什么!
想到过往种种…
错了!
是我错了!
如果十年前,她不逼魏蕴之娶她,也不会发生往后种种一切。
十年来,她苦守等他回来,只想着能够等他高中之后,能够接她一起上京,然而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高中之后迎娶公主,当驸马的消息。
她上京,只不过想要向魏家讨一个说法,一个答案!
在最后那一刹那,韩真脑海中浮现出了,三日前的那场花灯节,遇到身穿一袭白衣云纹锦衣不染一丝尘埃的翩翩公子,一根简朴的玉簪轻轻挽起,剩余的发丝如墨般倾泻而下,带着淡淡药香清冷之气,如谪仙临世。
他手中牵着孩童,薄唇轻启,眼神清冷,一瞥惊鸿,淡漠中透着疏离对着她,缓缓说着:“姑娘,借过。”嗓音如沐春风,宛如在耳。
若是能够重生再来一次…
下辈子!
魏蕴之,我们永生永世,永无瓜葛两不相见!
韩真死的夜里,整个京都城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半夜,两个衙役抬着裹着草席的尸体,坐着马车一路赶到了乱葬岗。
将草席随意的丢在了一旁,一只手双手无力滑落掉出来,手腕上被穿透,血已经流干的窟窿。
大雪继续纷纷扬扬地下着,覆盖了整个乱葬岗也覆盖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
夜色静谧,蝉声鸣叫吵得让人聒噪不安。
韩真坐在木床上,呆愣地看着自己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还有头上的红色盖头,脚上更是穿着一双绣花鞋,看着熟悉粗糙鸳鸯戏水图案,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除了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手被刑具刺穿的伤没有了?
【我为什么,还活着?】
正当韩真呆愣之时。
‘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穿着红衣,模样清隽俊朗,气质清冷的翩翩公子带着几分醉意推门而入,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少年郎抿着薄唇,反身关上门,才上前。
然而等魏蕴之靠近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难道是我重生了?】
谁在说话?
魏蕴之清冷如月的眸子看向床边的人,静默了一会,才确定不是她开的口,紧接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魏蕴之,老天待我不薄,前世你负我,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负她?
魏蕴之上前,“方才是你在说话?”
魏蕴之的手,还未触碰到韩真,突然就有一股强劲力气不凡的手,一把拽住了他。
魏蕴之怔然,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新婚娘子压倒在床,红盖头掉落,一眼对上的是韩真充满怨恨的双眸,手中不知何时举起了一把匕首,冰冷地对在他的眉间。
“魏蕴之…你该死!”
原来,她是真的重生了,见到面前年仅只有十八岁的魏蕴之,见到她韩真恍如隔世,随身携带防身的匕首如今也迟疑没有落下。
【十年!魏蕴之…因为你的一句话,把我困在这里十年!】
【上一世,你高中之后,将我一个人丢下,说好来接我,可你却骗了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骗我!】
悲痛,伤心,窒息…
所有情绪加在一起,韩真有足够的理由将他碎尸万段。
魏蕴之恍然对上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睛,上一世自己也娶了她?
还将她抛弃了?
在她心中所想,莫不成自己真的能够听得到?
“蕴之…蕴之…”外面响起嘶吼声。
魏大郎,“娘,你刚醒来,别动气!”
魏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然而这个韩真用了卑劣的手段,叫人把魏母打晕,趁着魏母昏迷,强拉硬拽的拉着魏蕴之拜堂成了亲!
魏家兄长还有妹妹都被韩真的人控制。
魏蕴之也只能妥协,与她成婚。
这成的婚,就像是一场笑话,并非你情我愿。
魏母醒来后,手中拿着柴刀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
韩真迅速地收回了手中的匕首,片刻,她就被魏母拽了起来,然后将魏蕴之护在身后。
“…你敢碰我儿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你拼命!”
魏大郎是魏家的长子名叫魏慎。
魏铃瑶是魏家最小的女儿,年纪才十四。
三个人全都护着,仿佛此刻的韩真就是一个十恶不赦,欺女霸男的女强盗,一个个将她排斥在外。
是!韩真确实是方圆十里不折不扣的‘女强盗’,是韩家村唯一有名猎户杀猪贩的女儿。
韩真无颜相貌更是一般,皮肤黝黑,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