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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离别

1924年夏,上海大学。

上海大学在很偏僻的青云路上,都是一幢幢破旧不太结实的老房子。平民女校解散后,蒋冰之和王剑虹一起进入上海大学求学,已经半年多了。

蒋冰之住在一栋一层楼的小亭子间里,被楼上晚归打扮时髦上海女孩儿吵醒,实在睡不着,辗转反侧,惊扰了王剑虹,二人索性起来聊天。

“我现在最喜欢的老师,你猜猜是谁?”蒋冰之难掩兴奋。

“我猜是讲宋词的俞平伯先生吧。”王剑虹回道。

“嗯,俞先生的宋词课是很好听,他总是很有激情,手舞足蹈,特别有感染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瞿秋白先生多一些。”

这个名字说出来,黑暗中王剑虹沉默不语。

蒋冰之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变化,继续她对老师的描述:“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知识面很宽,他讲希腊、罗马,讲文艺复兴,还想唐宋元明。他不但讲死人,还讲活人的故事。他没把我们当学生,而是把我们当成一起遨游知识历史的同游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渊博又有趣的老师。”

王剑虹回应道:“瞿秋白先生是很博学的。冰之,你会不会爱上他?”

蒋冰之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刺痛感:“首先,我怎么会爱上自己老师呢?其次,谁能和这么高尚的瞿秋白先生谈恋爱?第三,我是独身主义者,根本不会想恋爱的事情。”

蒋冰之心下想:若是秋白先生恋爱了,大抵就是心头的宝藏被人挖走的感觉。

“剑虹,你不会是爱上秋白先生了吧?”

王剑虹轻声道:“不知道。”

“那便是瞿秋白爱上你就对了?我好像听说瞿秋白和一个什么女士在恋爱。”蒋冰之用很玩笑的语气说道,可是说完便觉得这件事或许并不是玩笑,

王剑虹回应以沉默。

从那晚之后,蒋冰之不再和剑虹如往常那样亲近,不知道是为什么,蒋冰之有一种难过和无名的愤怒。剑虹告诉她,她要随父亲回四川老家待一段时间。

蒋冰之:为什么要回去?你的学业不要了吗?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在上海读书吗?

王剑虹苦笑道:“对不起,人的思想总会有变化,请你原谅我。”

蒋冰之逼问道:“是不是因为瞿秋白?”

王剑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门外木楼梯上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瞿秋白来亭子间上楼梯的节奏,他这一阵经常来教蒋冰之和王剑虹俄国文学和俄语。

蒋冰之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支配着,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冲到门口,猛地把门拉开,对着楼梯上的人吼道:“你走吧,我们不学俄文了,再也不要来了。”

蒋冰之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恶作剧还是真的很生气才这样。

几天后,蒋冰之翻到一张布纹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行行诗句,那是剑虹写给瞿秋白的情诗,蒋冰之很后悔自己那样无理取闹,原来剑虹那样深爱着瞿秋白,却不肯表达,不肯让别人议论,默默而深情地爱着他。

蒋冰之决定把情诗交给瞿秋白,成全这对情侣,剑虹也不必为了躲避这段关系回四川老家,和瞿秋白正式谈起了恋爱。

半年后的校园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蒋冰之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她的目光在书页上缓缓移动,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轻轻点头,仿佛在与书中的文字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她的身影在树荫下显得格外安静,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慌乱与不安,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讯息。

蒋冰之抬起头,看到王一知正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疲惫和悲痛。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蒋冰之合上书,站起身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王一知,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她的声音温和而关切:“怎么了,一知?”

王一知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声音低沉而颤抖:“剑虹,她,走了。”

蒋冰之愣住了,手中的书滑落在地。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坚定逐渐变得茫然,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色彩。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回荡着王一知的话,却仿佛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剑虹,那个总是带着微笑、眼神坚定的女孩,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怎么会突然离开?

阳光依旧明媚,树叶依旧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但蒋冰之的心中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剑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坚定,仿佛就在昨天,她们还在一起讨论着未来的计划,憧憬着光明的未来。

在王剑虹的家中,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灵位前的白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蒋冰之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凝视着王剑虹的遗像,心中充满了悲痛与不舍。

瞿秋白、王一知和向警予等人也默默地守在一旁,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氛围中。

守夜的时间漫长而沉重,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

蒋冰之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王剑虹的点点滴滴,那个总是充满活力、坚定乐观的同伴,那个与她勾指起誓、约定一起入党的朋友。她的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呼吸都变得艰难。

守夜结束后,瞿秋白送蒋冰之和其他女校同学离开。

走到门口时,瞿秋白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叫住了蒋冰之:“冰之,剑虹走前说还和你有约定,但我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约定。”

蒋冰之的脚步一顿,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声音嘶哑而低沉:“我知道,我来完成。”

瞿秋白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安慰:“剑虹是个好同志,她的牺牲不会白费。你要坚强,完成你们的约定,就是对剑虹最好的告慰。”

蒋冰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转身回望王剑虹的灵位,目光中充满了坚定与决心。她轻声自语,仿佛只有她和王剑虹能听到:“剑虹,我带着你一起完成。”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蒋冰之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夜空,星光点点,仿佛王剑虹的眼睛在注视着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力量,那份力量让她不再迷茫,不再畏惧。

她知道,未来的道路依然充满艰险,但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坚持下去。她要带着王剑虹的信念,完成她们未竟的事业,直到那个光明的未来到来。

蒋冰之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王剑虹的家。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定,仿佛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而她的心中,那份与王剑虹的约定,将永远成为她前行的动力。

1932年上海大三元酒家

在大三元酒家的雅座里,窗帘紧闭,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穆而庄严的气息。

蒋冰之站在房间中央,周围是党的文委负责人潘梓年、中宣部代表瞿秋白,以及一同宣誓的田汉、叶以群等人。

她的入党介绍人阳翰笙也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欣慰与鼓励。

蒋冰之举起拳头,手臂平直,拳头与眉心齐平。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眼前的黑暗,直视未来的光明。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坚定与决心:“我志愿加入中国gongchandang!牺牲个人,努力革命,阶级斗争,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

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那不是软弱的泪水,而是激动与自豪的泪水。

她知道,这一刻,她不仅是在为自己宣誓,更是在为王剑虹、为所有为革命事业牺牲的同志们宣誓。

瞿秋白走上前,郑重地将一枚党徽别在蒋冰之的胸前。

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蒋冰之同志,欢迎你加入中国gongchandang。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革命队伍中的一员了。希望你牢记誓言,为革命事业奋斗终生。”

蒋冰之低头看着胸前的党徽,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抬起头,语气坚定:“我一定不负组织的期望,为革命事业贡献我的一切!”

房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田汉、叶以群等人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阳翰笙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欣慰:“冰之,剑虹如果能看到今天的你,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蒋冰之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她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她知道,未来的道路依然充满艰险,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女孩。

她带着王剑虹的信念,带着所有同志的期望,坚定地踏上了这条革命的道路。

窗外的夜色深沉,但蒋冰之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对革命事业的忠诚,也是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她知道,只要心中有理想,脚下的路就会一直延伸,直到那个光明的未来。

南成都路辅德里的平民女校,静静地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中。

蒋冰之独自一人走进校园,脚步坚定而从容。她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教室、走廊和院子,仿佛每一处都承载着她与同伴们的回忆。

她缓缓走到院子中央,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影。

照片上是平民女校毕业那天的场景,所有同学和一部分老师站在院子里,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蒋冰之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中的王剑虹身上,那个总是充满活力、坚定乐观的同伴,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记忆闪回到合影的那一天。摄影师站在镜头后,声音洪亮:“大家笑一下,三,二,一!”

快门按下的瞬间,所有人的笑容定格在照片中。那时的她们,满怀理想,憧憬着未来。

蒋冰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怀念所取代。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温度。随后,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转身走出了女校。

从辅德里这条小弄堂走出来,蒋冰之的脚步依旧坚定。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那条通往未来的道路。她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低沉而有力:“聚为一团火,散作满天星,我们的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背影在弄堂的尽头渐渐消失,但她的信念却如同那团火焰,永不熄灭。

她知道,无论未来多么艰难,她都会带着同伴们的理想,坚定地走下去,直到那个光明的未来到来。(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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